陈年浅龋蛀秃尾页

是一个无聊的人
微博同名唠嗑

【源藏】群山回望


我愿在漂流木的树皮下

倾听年轮纤维的扩张

——曼德尔施塔姆


CP:岛田源氏X岛田半藏


OOC属于我,爱属于他们


[1]


有人为他撑开了伞。

 

岛田半藏从车后座切实的踏到了泥土上,雨点凌乱的击打在厚实的伞面上,顺着伞缘的弧度接连不断坠落在他的脚边。他神情冷肃,道路两侧已经站满了人,他们都各怀心思的低着头,雨声沉默的埋葬了那些人心里龌龊的同床异梦。他站定在车旁,视线扫过那些漠然的、见惯生死的脸,一言不发。车门被关上,伞并不能完全遮蔽住他的身体,大半都溅在了他一侧的肩膀上,汇集成一点一点的水珠顺着他西装褶皱往下滑落。

 

盛夏阵雨,恼人的闷热且总是伴随着延绵不绝的电闪雷鸣。半藏的西装整洁挺括,他举步平稳走过那些无足轻重的旁观者,道路尽头的土地平坦,草坪下陷被挖出一个齐整的形状,岛田源氏的棺椁被盛放在里面,他的墓碑被孤独的立在那里,像青年不服输的背脊总是挺得笔直,只看起来跟旁边所有竖起的灰白大理石没有什么两样。

 

雨还在下,岛田半藏的眼睛里无半点情绪,修行者高声唱出的挽词同禅理被嵌进雨声里,听的人心里没由来的发冷。他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撒下去。泥土撞到坚硬冷峻的棺盖四散开来,残余的一些嵌进修剪整齐的指甲缝,像沿着刀柄沾满十指又干涸成褐色的血液。他拍了拍手,湿润的感觉黏腻在掌心挥之不去。

 

他偏过头看着身旁的绿发青年,青年报以回视,甚至还附带了一个足够安抚的笑容。

 

 青年的出现突如其来。


岛田源氏的头七循着惯例,是要有亲人在灵堂守护整夜的。但他的死亡缘由不可言说,唯一所剩的直系亲属关系微妙,也没有人敢向大名进谏什么,草草寻了旁支族系坐了一夜权作收场。半藏踏着客厅摆钟回荡的钟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子落了锁,推开大门的时候咔嗒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半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将大衣和伞都挂在门口,弯腰取拖鞋的时候发现鞋柜里遗落着另一双还没有被家仆处理干净。没来得及签字的文件还摆在书房案头,他推开门的时候顿了一会儿,与他身高相仿的青年施施然就站在书桌后,丝毫没有什么不对的样子。青年的手里还拿着没有放下的文书,落地灯暖黄灯光投射出他的阴影退化修饰了十分不羁,显得他眉眼细致温柔。源氏抬起头冲他促狭一笑,是他少年时特有的那种会先皱一下鼻尖的笑容。然后灯熄了,半藏在那同时拔出了枪扣下了扳机。


 

黑暗中没有令他不适的诡谲,他听见自己被拉长的呼吸,被枪声掩埋大半只有自己能够感知,然后诧异自己并未有任何的惶惑或者恐惧。或许有些微的惊讶,但那在可控范围中。岛田源氏的死亡被铺陈了太长时间以令结局来得合乎情理,如同癌细胞扩散不尽处的病灶,死亡也像是解脱。毕竟他那把豁了口的刀现在还放在堂下供奉。那把刀被放上去的时候已经被擦干净了,很干净,岛田半藏是一个专注细节到偶尔会钻牛角尖的人。他从缺了一片刃部的刀尖开始,柔软的布面拭过刀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血槽和刃纹里的血液层层叠叠挤压干涸,彻底清理他们花了半藏一些功夫。刀的豁口最难处理,它被从源氏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像锯子边缘一样带出了些许破碎人体组织嵌进了裂口的边缘,甚至在半藏擦拭它们的时候一视同仁地划伤了他的手指,他想可能是因为他将它送进源氏胸膛里的手太稳,收回来的时候又太抖。大功告成之后半藏甚至还有余裕重新产了一卷柄系。旧有的柄系吃饱了血,目贯里积了不少污垢,也叫他一并清理了。被凝固的颜色沉郁,像他眼前万里窅然的不见天日。

 

护卫听到枪声很快就冲了上来。在那之前半藏已经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打开了顶灯。他的枪法跟箭法一样准,面向正对的窗框上有一个小洞,连带着附近白色窗纸也被熏染出渐成焦黑的颜色,半藏透过那个洞看见了庭院里月光下彻在池塘反射的光。时是仲夏,正在睡莲开的最好的时候,萤虫在其间起起落落,像不怀好意的眼睛。

 

半藏挥退了他们,然后走到先前源氏站着的地方,文件整整齐齐的摞在桌子上。他翻着翻着忽然笑了一下,坐下去翻开了第一页。


那仿佛是一个信号,刻尔帕洛斯的号角吹响,门后的怪物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而半藏一片纵容,由着他们在龙头蛇尾座下焦原荒土上信马由缰。第二天半藏下楼用餐的时看见了源氏。那是他还小一点的时候,约莫只有五岁,身上穿着小小的水手服和圆形的帽子,头发还是偏棕的黑色。椅子太高,腿还不及够到地面,总是不安分的一荡一荡,然而看到半藏之后会他马上挺直脊背放作端正的样子。他仿佛听到半藏的脚步声,扒着凳子椅背转过头来,目光追随着他坐在饭桌另一头,仰着脸笑嘻嘻地迎接他,仿佛还是幼时每一个早晨,他嘴唇微动,半藏听见一声清脆的“哥哥”,在他倏尔一愣的瞬间,又突兀地消失在晨光飞尘中。

 

等到深夜出现的时候人就凭空拔高了一节,年龄也明显地长了几岁。风将窗户揭开一个缝隙,他眼一瞥就可以发现源氏的影子映在墙上。源氏翻墙越户却不走大门的的习惯似乎始于叛逆时期流连游戏厅晚归后同兄长的斗争,在很多年间以及后来也依旧保持。但即使源氏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造访兄长的房间,却总有兄长不闭门户的纵容。那么多年未曾改变。

 

逐渐他的身影开始跟随半藏蔓延到其他地方。有时是站在道场旁边看他练箭;有时是在家族会议时站在往常等待的地方;有时是他擦干净背叛者的存在过的踪迹;有时……有时是在梦里,他再一次杀死源氏后,喘息着睁开眼睛,听见黑暗中的嘶哑的叹息。

 

半藏在大多数时候与他毫无碰触,偶有无视,等待着他在某个瞬间消失大多数时间沉默的对峙令他看起来更像是在发呆。他有时会想到时间旅行者的传说,想是否是某个从前的源氏早知如此的原身。他同源氏相处了太长时间,很多时候他觉得的青年的模样仿佛记忆中某些片段的缩影,穿越过经年生死,只有幼弟的目光跟很多年前并无二致,湿漉漉的明亮着。

 

那时盛夏阵雨的午后还没有那些恼人的闷热和总是伴随着的延绵不绝的电闪雷鸣。纸拉门被推开,水汽被狭小的庭院锁住因而得以穿堂入室,半藏盘膝而坐,擦拭弓弦。源氏踩着咚咚咚的步子跑进来,在半藏皱眉前要求他伸出手,从虚握的手心里小心翼翼放出一只翼翅湿透的蜻蜓。后来源氏玩累了,难得安静乖巧的睡在他身边,他清浅微弱的呼吸和着落雨敲打树叶石子水面的声音一起被他收纳在记忆里。闪电肆虐破开天际,云层的形状反而被勾勒的愈发清晰,旋然云销雨霁,阳光透过蓬勃树影将光斑投射在粗糙青石板凹陷处的积水,源氏从游戏厅赢来的风铃还挂在檐下叮铃叮铃的响成一片,像不知疲倦的雀鸟。半藏收回视线,看见幼弟眼睫颤动。他抬手覆上去,就如同很多年后他合上源氏涣散的目光。源氏的血流的那么多,他还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它们渗进源氏身下的枞木垫子,任半藏的膝盖跪在上面又湮进他身上每一寸布料里。半藏伸手想要为擦掉脸上的血污,却把他手心的污红蹭到源氏脸上,蹭到他的眼角飘红一片。他的手因为脱力和失血不断颤抖,源氏没有留下手,他的左肩因脱臼而剧烈疼痛,但这一切都没有办法填满他的脏器忽如其来呼呼灌风的空旷。

 

半藏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收回手,费力地掰开源氏的手取出了他的刀,血液触手温热湿滑,精铁打造的刀柄却一点温度都没有,上面烙着岛田家双龙家徽被血糊的不成样子。半藏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拉开被泼洒上血点的纸门,早就恭候在外的佣人鱼贯而入,他挥开想要搀扶他的医生往房间的方向走。他的刀还留在源氏胸膛里,他抱着源氏的刀,忍着伤口被短暂凝结起来又被他的动作重新撕裂的疼痛,失血带来的晕眩让他头脑发沉。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狼狈到极点,血迹斑结在发梢上长成暗红的硬块。但他实在是太累了,他只想倒在竹榻上睡一觉。

 

他将那刀拢在怀里蜷缩起来,刀柄顶着下颔,硌的很,依稀仿佛还是他幼年以相同的姿势抱着同是孩子的源氏入睡,半梦半醒间恍恍惚惚听见有人问他可曾后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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